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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9-12
莫娜·萨马里
调查的第一部分显示了非法捕捞如何通过一个不透明的所有权网络,以牺牲加纳当地渔业社区为代价来操作的。
 
图片来源:Alamy
 
在加纳繁忙的埃尔米纳港,卖鱼的妇女坐在凳子上,双腿间夹着一个大钢盆,头上戴着优雅的缠结头巾,有些人凝视着远方,望着曾经充满了机遇的地平线。
 
有些则大声敲打着凳子,迫不及待地想把当天的收获从独木舟上卸下来。这种敲打声如今在这个曾被赋予“黄金海岸”称呼的地区随处可闻,放佛是对海洋鱼类匮乏的一曲挽歌。以前,海里的鱼足以养活世世代代的小型传统渔户。
 
这里曾经的丰饶如今不复存在。
 
西非海域是世界上过度捕捞最严重的海域之一,非法和未报告的捕捞活动猖獗。悬挂外国旗帜的渔船正在侵占传统的渔区,它们来自包括欧盟和中国在内的捕鱼大国。当地居民遭受了巨大的社会经济和生态损失。科学家警告说,如果不采取措施遏制过度捕捞,鱼类数量将迅速减少 。
 
在加纳海域多达100艘拖网渔船,与传统渔民争夺鱼类资源。幼鱼也是他们捕捞的目标,这意味着鱼群数量无法恢复。在西非其他地区,欧盟船只经常进入传统渔区非法捕鱼,影响了沿海渔业社区的生计。
 
赛科:利润巨大的非法贸易
 
在埃尔米纳港,一名妇女在售卖冷冻杂鱼大“冰砖”,在一片混乱中依然很显眼。“冰砖”并非传统捕捞的成果,而是在一艘工业渔船上冷冻后,由加纳的独木舟经营者“转运”(海上非法转运)到岸上的,这种做法被称为“赛科”。
 
 
加纳渔业和沿海治理非政府组织Hen Mpoano的负责人科菲·阿博加解释说:“‘赛科’行为违反了加纳法律。”接着他还列出了加纳法律中明确禁止“转运”的六个条款。
 
据消息人士称,2018年有23艘拖网渔船因“赛科”或“赛科”相关违法行为被制裁,包括在传统渔区捕鱼,捕捞和/或倾倒幼鱼。
 
环境正义基金会(EJF)执行主任史蒂夫·特伦特说:“‘赛科’对加纳的鱼类资源以及200多万靠海吃饭的人的生计和粮食安全都产生了毁灭性的影响。”
 
一旦被带到岸上,这些冷冻的“鱼砖”(包括沙丁鱼等过度捕捞的鱼类,也包括幼鱼)就会被转移到其他地方,有一小部分被卖给当地居民而利润则流向别处。
 
毫无疑问,这项非法交易利润巨大。
 
EJF最近的一项调查显示,2017年非法和未报告的“赛科”渔获物约有10万吨,其中拖网渔船在海上出售的估计价值为4100万至5100万美元,在登陆地点出售的为5300万至8100万美元。
 
位于埃尔米纳的加纳工业拖网渔船协会的一名成员阿布姆说:“一天就有多达25条电动独木舟载着“赛科”渔获上岸。一条“赛科”独木舟一天就能带回价值6400美元的鱼。我不能透露我们赚了多少钱,反正赚了不少。”
 
这些数字与小型渔户形成了鲜明对比,后者连支付燃料和船员费用都很困难。
 
加纳渔业部长伊丽莎白·纳·阿弗雷·夸耶和工业拖网渔船协会会长萨米·尼·奥卡伊·夸耶 最近都呼吁打击“赛科”。
 
然而,国内外行业游说是规范处理“赛科”的最大障碍。2019年, 世界银行强调加纳政府“在降低工业部门捕鱼能力方面的承诺不足”。报告指出,该国政府“受到工业部门内部力量的巨大影响”。报告对在加纳注册的涉事外国船只未受调查表示关切。
 
谁是真正的受益者
 
使“赛科”保持有增无减的势头的因素有很多,而复杂的外国受益所有权结构被视为其中的关键。
 
受益所有权是一种不透明的制度,船主利用当地的“空壳”公司,作为逃避因非法捕捞行为而受惩或罚款的手段。
 
特伦特说,由于加纳法律禁止外国利益集团进入工业捕捞领域,企业利用“各种机制来隐瞒渔船的真正受益所有人”。
 
加纳开普海岸大学渔业系的科学家丹尼斯·阿赫托教授解释说,在加纳人的纵容下,本国大部分的工业(捕捞)船队都归外国人所有。“法律明确禁止外国人和加纳人之间任何形式的共同所有权,但加纳人为事实上的所有者充当代理,给人造成这些企业的所有人是加纳人的印象。”
 
EJF的最新数据显示,95%以上拥有有效许可证的渔船都由中国公民担任船长。
 
渔业信息专业机构Trygg Mat Tracking (TMT)首席执行官邓肯·科普兰说:“如果没有中国人,加纳就不会有拖网渔船行业。”
 
阿博加说,加纳子公司“通过一些不透明和虚假的安排”,直接从农业部获得执照。
 
渔业社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全国范围内,外国人都不能获得行船执照,所以这艘船的执照是由加纳人持有的。他们可以拿走5%或10%(的利益),其余的归中国人所有,”当地渔民古德曼·古德威尔解释说。*
 
加拿大生态信托首席调查员、全球顶尖渔业犯罪专家之一的迪希亚·贝尔哈比布说,第三方受益所有权网络是一个全球性问题,绝不限于中国或者加纳。她将这种做法描述为“空壳公司、错综复杂的网络和不透明的管理层构成的典型犯罪网络”。
 
谁要真正负责
 
这次调查的起因是在加纳水域作业的船只犯下了一系列与“赛科”有关的非法活动,以及围绕这些船只真正所有权的问题。2019年2月,“孟鑫29号”被镜头拍到非法向海中倾倒大量幼鱼。7月,一名加纳渔业观察员在“孟鑫15号”上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我们的调查显示,至少有4艘在加纳作业的拖网渔船多次因非法捕捞活动受到制裁和罚款。
 
表面上,所有这些船只都悬挂加纳国旗并由加纳公司管理,进一步调查证实,尽管加纳的《渔业法案》明确规定“不允许外国公司通过合资企业方式参与加纳工业捕捞行业”,但至少4艘船实际上归大连孟鑫远洋渔业有限公司所有。
 
更深入的调查显示,另有31艘船只与该公司有关联,其中至少17艘在加纳水域作业,至少5艘在塞拉利昂作业并悬挂中国国旗,其余船只情况未经披露。
 
中国农业农村部公布的数据显示,大连孟鑫远洋渔业有限公司拥有35艘渔船,公布的数据还包括此次调查涉及渔船的许可证换证日期。该部“2018年全国远洋渔船境外检验和远洋渔业船员境外考试考核工作计划”也列出了此次调查中悬挂加纳国旗的渔船。
 
在中国的职友集、中国进出口黄页、Emis、应届毕业生网和猎聘等至少5个公共网络平台上,也发现了有关大连孟鑫远洋渔业有限公司在加纳和塞拉利昂活动的信息。应届毕业生网称该公司“2012年建造了12艘远洋渔船”,“前往非洲加纳海域进行远洋捕捞”。职友集网站公开介绍,“公司……自有远洋捕捞渔船30余艘,全部在非洲塞拉利昂和加纳作业。”
 
这些公开资料进一步表明,大连孟鑫远洋渔业有限公司与其在加纳和塞拉利昂作业的船只之间存在联系,这违反了加纳禁止与外国合资经营的法律。
 
得与失
 
如果说“赛科”捕捞为一些拖网渔船的中国船东和加纳当地经营者创造了利润率,那么对埃尔米纳镇其他渔民来说现实则一片黯淡。许多人都在为赚钱、还债而苦苦挣扎,而且几乎看不到鱼类数量改善的希望。
 
40岁的科菲·恩克鲁玛是埃尔米纳的传统渔民,他哀叹说:“我在海上没事可干了,情况一塌糊涂。我们每次出海的燃料费用是180美元,船员和其他人的伙食也要花150美元。”恩克鲁玛表示,他们忙碌一周,但捕到的鱼卖掉只够负担两天的费用。
 
相比之下,一艘中国所有的拖网渔船在加纳平均每次出海的日均渔获量估计为26吨,相当于恩克鲁玛用独木舟出海约400次。
 
 
恩克鲁玛绝望地望着海岸,他的脸被悲愁刻上了风霜的痕迹,彷佛写满了成千上万像他一样的渔民所面临的困境。
 
贝尔哈比布说,拖网渔船在加纳的活动“在经济上助长了渔业犯罪”。“(它们)隐藏在当地人经营的伪装之下,打乱了传统渔业的文化结构。”
 
无论从“赛科”问题的哪个方面考虑(对沿海社区的社会经济影响、加纳法律的权威性、还是外国企业获得的利润),显然在几乎毫无惩罚的背景下,“赛科”已经发展成对加纳曾经丰饶的海洋最具破坏性的捕捞行为。
 
 
在调查的第二部分,作者展示了在加纳和塞拉利昂作业的拖网渔船的违法行为证据,并深入调查了谁从这类跨国网络中获利。
 
*文中部分人名为化名
 
翻译:奇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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