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林子晴, 丹尼尔·克雷西
《公海条约》、资金分歧和刻意没有提起的化石燃料……参加完尼斯的联合国海洋会议，我们总结了多个看点。
▲亚得里亚海里一块被废弃渔网盖住的礁石。图片来源：WaterFrame / Alamy
本月上旬，法国尼斯港挤满了人。他们是穿着闷热的西装的政客和外交官、衣着较为清爽的非政府组织和社区代表，以及数量惊人的警察。
聚集在第三届联合国海洋大会的国家领导人、官员和民间社会成员比往届都多，因此安保措施十分严密。法国总统马克龙、巴西总统卢拉等多国领导人共同讨论了如何保护海洋免受海底采矿、底拖网捕捞、气候变化等威胁。
但有与会者批评会议缺乏实质性承诺。活动人士赞扬太平洋岛国带领下取得的进展，却批评一些主要经济体领导人，尤其是法国，在禁止海洋破坏活动上拖后腿。
对话地球细列了此次联合国海洋大会的成功与失败。
一、《公海条约》几近生效
保护国家管辖范围外广袤的公海区域是尼斯会议的核心议题。保护公海的关键是《公海条约》，也被称为《国家管辖范围以外区域海洋生物多样性协定》(Biodiversity Beyond National Jurisdiction，简称BBNJ)。该条约必须获得60个国家批准方可生效。
最终，到会议结束时，只有50个国家批准了这项公约，包括中国在内的多个国家政府则承诺会尽快批准。支持者表示，该条约的正式生效指日可待。 非政府保护组织联合体“公海联盟”负责人丽贝卡·哈伯德说：“我们敦促所有尚未批准的国家尽快批准。”除了讨论批准事宜外，与会代表还基于4月份公约预备会的讨论进展，讨论了条约的具体实施细则。
二、海洋保护：进两步，退一（大）步
许多国家在联合国海洋大会宣布设立新的海洋保护区（在一些区域限制人为活动以保护其海洋生物）。此次会议上，法属波利尼西亚承诺将大片海域划定为保护区，以保护小至珊瑚、大到鲨鱼的各类物种。
▲国际海底管理局秘书长莱蒂西亚·卡瓦略在联合国海洋大会上发言。图片来源：林子晴 / 对话地球
各国已承诺到2030年保护30%的海洋，但从会前发布的一份报告来看，这一目标的进展情况参差不齐。2024年只有8.6%的海洋得到保护。尽管会议取得了进展，但即便算上会议期间宣布的所有保护计划，也离30%的目标相去甚远。
研究人员统计了被视为“有效保护”（而不是仅仅名义上的保护）的保护区。他们表示，去年的实际保护比率为2.8%。但在本届会议召开前，由于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废除了太平洋一处海洋保护区的商业捕捞禁令，导致这一比例降至2.7%。
保护区的实际保护成效是一个重要议题；而禁止在保护区底拖网捕捞更是重中之重。
三、底拖网捕捞禁令成为趋势，但疑虑犹存
近年来，一些海洋保护区允许底拖网捕捞的做法令环保主义者日益不满。他们说，这种捕捞方式对海底造成了巨大的破坏，而限制这种作业方式的势头也在不断增强。
大会正式开始前夕，英国环境事务大臣史蒂夫·里德（Steve Reed）宣布提案，计划在英格兰181个海洋保护区中的41个实施底拖网捕捞禁令，代表着环境活动人士取得的一次胜利。而法国和加纳也紧随其后，宣布限制在本国水域的底拖网捕捞活动。
但英国普利茅斯海洋实验室科学主任史蒂夫·维迪科姆（Steve Widdicombe）认为，英国的这项声明力度还不够。他说，最大限度地减少所有底拖网捕捞活动至关重要。他补充说，如果禁令最终导致底拖网捕捞活动转移到其他未有受保护的珍贵栖息地的话，破坏活动仍将继续。
更多海洋活动人士对法国声明的实际效果持怀疑态度。非政府组织Oceana的活动主管尼古拉斯·福尼尔（Nicolas Fournier）表示，法国的举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影响”。他补充道：“大多数拟议保护的新区域甚至不存在底拖网捕捞活动。”
四、土著居民社区存在感较往届增强，但话语权仍然有限
这届大会设置了多个专题会议，专门讨论土著居民的话语权及其在决策层面的参与度问题。虽然土著居民群体代表加入了国家和民间社会代表团，但他们中的一些人仍感到自身诉求被边缘化了。
一些来自全球南方的代表谈到了他们为获得参会资格、签证和资金所费的周折。还有一些人发现，即便他们最终进入了大会的“蓝区”参与高层讨论，也面临着翻译资源不足的困境。
巴西阿马帕州卡里普纳族（Karipuna）妇女鲁妮·卡里普纳（Luene Karipuna）参加此次会议的目的有一部分是为了提高人们对在亚马逊河口钻探石油计划的关注。巴西总统卢拉在开幕词中谈到了土著居民的重要性。但当被问及是否感受到总统在听取人们对这些计划的担忧时，卡里普纳只是摇了摇头。
她告诉对话地球：“该项目威胁的不只是环境，还有土著居民的生活方式。卢拉在这里（在会议上）说自己支持土著居民的权利，但推动这个项目正是他本人。”
有同样感觉的不止卡里普纳一个人。许多人都认为高级别会谈经常会回避化石燃料的问题。
五、化石燃料：被刻意回避的关键问题
各国政府代表在发言者频频提到气候变化，但主要经济体代表却几乎不提化石燃料。
在尼斯街头举行的会外活动和讨论中，许多民间组织活动人士强调了遏制油气勘探的重要性，这既是为了控制气候变化，也是为了保护海洋环境免受珊瑚白化和海洋酸化等影响。岛屿国家代表尤其愤怒。
▲国际海事组织秘书长阿尔塞尼奥·多明格斯在联合国海洋大会世界岛屿论坛上发言。图片来源：International Maritime Organization, CC BY)
▲尼斯会议期间，抗议者举行“蓝色游行”，呼吁加强海洋保护。（图片来源： Fernando Donasci / MMA, CC BY-NC-SA
瓦努阿图气候变化部长拉尔夫·雷根瓦努（Ralph Regenvanu）在新闻发布会上说：“当然，这个问题在会议上没有得到充分的讨论。这是我们看到海洋受破坏的最大原因，但我们谈论这议题的篇幅得还远远不够。”他又说，大肆回避化石燃料议题，表明了化石燃料游说团体的势力强大。
在会议通过的政治宣言，即《尼斯海洋行动计划》（Nice Ocean Action Plan）中，“气候变化”被提及21次，而“化石燃料”却一次也没有提到。
六、资金分歧巨大
与会者一致认为需要加大海洋保护力度，但在出资方式和谁来出资的问题上几乎没有达成任何一致意见。
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14（海洋相关目标）是所有17个目标中资金投入最少的。这个问题在会议上引起了人们的热议。一项分析表明，要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14，每年需要1750亿美元。然而，从2015年目标设定到2019年，相关领域的总投入还不到100亿美元。
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14：水下生物
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14呼吁“保护和可持续利用海洋及海洋资源以促进可持续发展”。
这项以 “水下生物”为核心的目标包括：减少海洋污染和海洋酸化、推动发展可持续渔业、支持个体渔民以及保护并修复生态系统等。其中部分目标仍然未得达成。
瑙鲁气候变化和国家韧性部长阿斯泰里奥·阿皮（Asterio Appi）在全体会议上表示:“海洋融资必须以万亿而不是十亿来衡量”。
跟气候资金一样，各国承诺的金额远不及目标所需的资金额，海洋领域的雄心壮志和实际投入之间的差距短期内恐难弥合。
七、美国单边海洋行动促使其他国家团结一致
虽然美国没有派遣高级别代表团参与尼斯会议，但美国总统却成为了此次会议绕不开的话题。
马克龙在开幕当天的演讲中发表了一些尖锐的言论，称格陵兰岛和深海“不可出售”（特朗普表示希望接管格陵兰岛）。他说：“为了赢得海洋保卫战，我们需要重振联合国的多边主义机制。”无论现场听众，还是外围会场以及咖啡馆里观看演讲视频的人，都非常清楚他在说谁。
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也在开幕式上表示，支持联合国国际海底管理局（The International Seabed Authority，简称ISA）的工作。他说：“深海不能沦为蛮荒的西部。”此言被广泛解读为对特朗普的抨击，因为美国有意绕开ISA，推进深海采矿。
中国国家副主席韩正在会议间隙会见了古特雷斯和马克龙，重申中国支持多边主义和以联合国为中心的国际体系。
我们所不知道的：如何溅起更大的“水花”
当参加全体会议的代表们在会场上慷慨陈词地阐述海洋的重要性时，会场外的海边，一群经过选拔的与会者正纵身跃入大海，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立场。
“manu”是毛利人和太平洋岛民社区创造的一种跳水技巧，溅起的水花越大越好。尼斯的这场“manu锦标赛”由智库“美国进步中心”专注于土著居民主导保护工作的高级研究员安吉洛·维拉戈麦斯（Angelo Villagomez）组织。对话地球派出了一名参赛者，可惜错失金牌。
▲联合国海洋大会与会者尝试“manu” 跳水。图片来源：林子晴 / 对话地球
维拉戈麦斯告诉对话地球：“我们参加的是一场汇集了众多重要人物的严肃会议，但同时我们也身处于地球上最美的海景胜地之一，这提醒着我们海洋给我们带来的快乐。”
“我们之所以举行这些会议，是为了让政治领导人在此做出重大声明和承诺。我们虽然看到了一些承诺，但远远不够，他们还需要做出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
本文首发于对话地球网站。
0
推荐
京公网安备 11010502034662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