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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8.2016
张春
震后重生的钢铁之城唐山面临巨大的去产能压力，正努力向更加绿色生态的城市转型。
合成图片再现了1976年大地震后的唐山以及2016年的唐山新貌。图片来源：Baike
1976年7月28日凌晨3时42分53.8秒，唐山发生7.8级大地震，震中靠近市中心，几乎全城变为废墟，超过24万人（当时唐山人口近60万人）在睡梦中失去了生命。
当年十多岁的出租司机曹师傅，住在唐山北部的农村，距离市中心20多公里。农村房屋不高，他和很多乡亲得以幸存。因为当时没有交通工具，他没有亲眼见过地震后的唐山城的惨状，他对那场40年前灾难的记忆谈不上刻骨铭心。
不过，当被问起今年唐山的地震40周年纪念活动，曹师傅却能如数家珍般地一一道来，“世园会啊，中东国家领导人会议啊，陶瓷博览会啊，金鸡百花奖颁奖典礼啊！”言语中充满了自豪之情。是的，唐山，不再是当年那片废墟了。
2016年世界园艺博览会正在唐山如火如荼地举行。从4月29日开幕至今，已经累计接待中外游客近百万人。但像中东欧国家领导人会议、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等高级别的会议也在唐山这样一个以工业闻名的地级市举行，听来还是让人觉得稀罕。在这里生活了八年的学生王慧娟第一次感觉到"唐山居然像个旅游城市了！"
图片来源：海军1990
世园会会址“南湖城市中央生态公园（简称南湖公园）”，在没有成为公园之前，也曾是唐山知名的塌陷区，靠近市中心，并一度沦为脏乱差的垃圾堆放场。现在却成了唐山人的骄傲。本地市民和外地游客纷纷购票进园参观，俨然忘记了它的过去。
重建：地震废墟上屹立起钢铁之城
唐山隶属河北省，地处渤海湾北部，是中国近代工业的发祥地之一，其工业史可以追溯到1878年。当年的开滦煤矿是中国第一座大型机械化采煤煤矿。地震前，开滦煤矿的年产量就达到2563万吨，是2016年北京全年煤炭消费量的两倍还多。
围绕煤矿矿区，唐山逐渐发展起来铁路、水泥、陶瓷、钢铁、电力、纺织等工业门类。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桶水泥，第一台蒸汽机车，第一条标准轨距铁路，均出自唐山。
不过，这些工厂大多在1976年7月28日的那场地震中夷为平地，95%的房屋和78%的工业设备遭到严重损坏。
世园会的园址南湖生态公园，就位于开滦煤矿唐山矿矿区，距离震中不到7公里。紧邻矿区东边的是制造了第一台蒸汽机车的唐山车辆制造厂的旧址，唐山地震纪念博物馆就坐落在这里。
唐山地震纪念博物馆里的石碑，从2008年开始修建。12面黑色的大石碑，雕刻着24万多地震遇难者的名字。40周年临近，许多遇难者的亲属到此凭吊。摄影：张春
得益于震前已经搭建起来的工业体系，重建的唐山依然选择了工业发展路径，并借助煤炭和境内大型铁矿的优势，发展壮大了钢铁产业。伴随着90年代改革开放经济发展和国内城镇化的进程，钢铁行业的春天悄然来临。2008年前后粗钢价格一度上涨到了5600元每吨（现在只有两千多元）。倒卖钢材的人在那股大潮中轻轻松松赚了大钱。开出租的曹师傅对此一度羡慕不已：“价格一直在涨啊，屯点钢材，价高的时候卖出去，发财的多了。”
在中国钢铁业曾经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全球钢铁产量“中国第一，河北第二，唐山第三。”
中国钢铁行业协会的统计显示，面积还不如北京大的唐山市，2013年的钢产量已经达到了8000万吨,年产百万吨钢以上企业有6家。根据英国权威的MEPS2013年全球钢铁产能排名数据，唐山当年的钢产量已经超过了欧盟，并直逼全球排名第二、三、四位的日本，美国和印度。
痛点：过剩产能和糟糕空气
然而飞速发展带来的产能过剩，却是唐山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当前中国粗钢产量占全球产量的一半，中国钢铁工业协会报告显示，2015年产能利用率仅71.3%，过剩近3亿吨。按照计划，全国将于未来五年之内压减1亿到1.5亿吨粗钢产能。
河北省主要钢铁厂分布，其中右上最密集处为唐山。图片来源：中科云天环保 林鹏
落实到唐山头上，未来五年去产能的任务是4000万吨。根据国家信息中心的测算，这将导致近7万人要离开现有岗位。河北省今年给唐山的炼钢业去产能任务是450万吨，为此唐山已经在去年底关停了以民营钢企为主的数十家钢厂。河北钢铁集团唐山公司，从2010年到2015年底共分流两万多人向自建非钢产业（钢材产品深加工，大物流，服务与教育培训等）转移。
王慧娟告诉中外对话，唐山某钢铁集团的员工，若是夫妻二人同时在钢厂上班的，必须要有一个人下岗。因为家里主营钢铁建材销售，她也感觉到了钢铁的颓势影响到的不只是钢铁企业。现在建材公司的盈利水平也在下降，并开始辞退员工。
作为一个有着百余年历史的工业城市，在钢厂上班成了很多唐山人唯一的技能，离开就是彻底失业。安置职工成为去产能的难点。
和去产能一样让政府很为难的，是伴随煤炭钢铁而来的糟糕的空气质量。
六月份环保部公布的全国重点区域和74个城市空气质量排名中，唐山再次垫底。整个上半年，唐山也没有脱离过污染最严重的十座城市榜单。
不过按照王慧娟的感受，世园会筹办以来，唐山的空气质量明显比前两年好多了。事实上，唐山环保局监控中心报告也显示，2016年1月唐山市空气质量综合指数为8.44，比2015年同期下降了19.5%。在绿色和平的全国PM2.5平均浓度城市排名里，唐山的年均PM2.5浓度也从2013年的114.2微克/立方米（位列最污染城市前十名）降到了2015年的84.7微克/立方米（排名第22位）。污染虽下降明显，但唐山仍是中国空气污染较为严重的城市之一。
为了保证世园会期间的空气质量，今年唐山已经出台了三份文件，包括3月份出台的《2016唐山世界园艺博览会等重大活动空气质量保障方案》，6月份的空气质量保障措施，以及7月11日唐山市政府办公厅发布的《唐山市七月份环境空气质量改善强化措施》：从7月12日到31日期间，唐山采矿企业和建筑工地将全部停产停工，其中25到31日期间，所有钢铁企业烧结机实施停产，焦化企业停止装煤和出售。
转型：扭转“一钢独大”局面
去产能和转型，并不是这两年才提出的话题。
早在2007年，唐山就因为发展高耗能高污染产业而遭遇“区域限批”（Regional Limited Approval of Environment Impact Appraisal，对特定区域限制项目审批），遂开始谋求新的发展方向。
2008年，唐山提出了《曹妃甸循环经济示范区产业发展总体规划》。这个新区将 “深水大港和临港工业区”作为发展方向，定位为能源、矿石等大宗货物的集疏港、新型工业化基地、商业性能源储备基地和国家级循环经济示范区。
2010年，唐山又接下了今年举办世园会的大旗，把从1996年开始清理的开滦煤矿沉降区，改建为世园会的主场地。主题是“城市与自然，凤凰涅槃。”
凤凰涅槃，是一个中国成语，指经历毁灭性的灾难而获得重生。这不仅指唐山地震后的重建，也寓意着唐山在走向生态城市之路上，经济结构和城市面貌的重构。
经济结构不合理的痛，唐山的感受是深刻的。十二五期间，由于钢铁水泥等的市场需求下降，唐山工业增加值增速降至历史最低，主导产业开工率处于较低水平。加上新环保法实施，钢铁、焦化、水泥、电力等污染较重的行业面临着较大的考验。2015年工业亏损额达192.7亿元，亏损企业达466家。
唐山的十三五规划指出了深层原因：经济结构性矛盾突出，资源依赖较强，发展后劲明显不足。
在曹妃甸布局的临港工业园区，虽在早期雄心勃勃，但在经济下行等压力下，2013年前后也曾面临着可能的资金链断裂的困境。当年一位曾在曹妃甸工作生活的人士对媒体表示，“曹妃甸最终能否起来，在于国家是否能把它放到首都经济圈区域一体化战略的一个合适的位置去做”。
现在，唐山有了一个明确的位置。《河北省新型城镇化规划》确定唐山为“京津冀城市群东北部副中心城市”。曹妃甸也有了新的发展计划，北京市政府、河北省政府签订了《共同打造曹妃甸协同发展示范区框架协议》。
唐山自己的定位，还是一个工业城市。但与“一钢独大”的钢城所不同的是，现在的唐山要成为“环渤海地区新型工业化基地”。这的确是唐山的强项。中国第一列动车组时速350公里的CHR3列车，就是中车唐山机车车辆有限公司自主研发产品。当前中国在用高速列车，有半数产自中车。
除了改造传统优势产业、强大装备制造业、培育壮大战略性新兴产业等，在京津冀层面，唐山也希望抓住时机承接北京、天产业、科技、人才等要素转移。让“工业经济增长实现由单一传统产业向多产业支撑转变”。
唐山2000-2015年第三产业增加值变化。工业一直是唐山经济的主要动力，近年第三产业增加值占比上升明显。
可以想象，作为一个130多年、有着深厚重工业传承的城市，转型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定位为京津冀一体化东北部副中心城市的唐山，显然已不愿停留在一个钢城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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