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老木

在气候、能源和贸易等关键议题上，美国内部依然充满分歧。

11月16日，美国国会山的“人民代表“下山了，五位众议员和两位参议员到场，分别在下午和傍晚与记者见面。然而，分别来自美国众议院与参议院的两场记者会，在气候问题上传递出了不同的信号。

美国众议员记者会

五位众议员一字排开，清一色男性。一位阿塞拜疆记者问，听说当初要来七个人，现在是五个，不知道这与贵国国会议员早些时候给布林肯写信要求给阿塞拜疆施加压力是否有关？台上代表不予置评。笔者忍不住好奇查了一下，果有其事。

根据议员们的自我介绍，这五个人组成的是“跨政党“代表团，但民主党议员似乎只有来自加利福尼亚的那位，显然是个不太平衡的组合。完整听下来，不由感概，这个记者会，跟东道国总统的开幕式发言风格有点类似，与大会需要的气氛大相径庭。

开场的议员先生(来自德州)就毫不客气地指责中国：过去几十年我们的经济发展和低碳发展取得了良好的进展，但片面的政策取向将让我们的能源安全受到威胁，过多地依赖中国——中国是最大的污染者，他们的排放占全球30%，比所有发达国家的总和都多，我们不能让美国能源未来被一个与我们格格不入的国家主导；美国能源结构要走向多元化，(液化)天然气(Liquefied natural gas， 简称LNG)、水电、核能，清洁煤，都是选项；去年众议院通过了《降低能源成本法案》(Lower Energy Cost Act)，目的是降低对中国“肮脏能源“的依赖，让美国能源更清洁成本更低。世界能源需求还要不断增长，美国的天然气是全球最清洁的，可以在美国和全球发挥更大的作用。

这段发言让笔者不由得联想到，去年磋商第一次全球盘点案文时，最后阶段加入了关于“过渡能源”的表述，一般理解这里指得就是天然气，这应该是应美国的要求增加的。

来自弗吉尼亚煤炭产区的议员非常感人地将“煤层气“称为”天然气“，认为美国科研力量强大，通过科技创新而不是管控完全可以解决清洁化问题。来自加州的议员也只是强调核能特别是核聚变的技术可行性，来自密西西比的议员强调能源独立。

这番发言强调安全、技术、成本，勉强提及“清洁“，唯独不谈真正意义上的碳减排，对太阳能风能只字未提，意大利记者忍不住提问，你们的减排方案是什么？还有记者问，《通胀削减法案》(Inflation Reduction Act, 简称IRA)还会存在吗？现场回答都差不多：能源安全就是国家安全，全球能源需求不断上涨，需要技术来提供和解决，现在美国要做的就是“给能源松绑“(unleashing American energy)；这几年美国能源价格上涨不少，这也是特朗普总统能够再次当选的原因之一，如果IRA确实能够降低能源价格，应该会续存的。

记者会只持续了20多分钟草草结束。

美国参议员记者会

就在笔者无比沮丧的时候，两位参议员的记者会带来了不同的声音。这两位分别是谢尔顿·怀特豪斯（Shelton Whitehouse） 和埃德·马基（Ed Markey）, 都是民主党参议员。两位对美国已经提出的未来五年LNG对欧洲出口量加倍的目标表现出极大的质疑。马基用事实和数据说话：欧洲的天然气需求在下降、在下降，到2030年要下降15%；2023年全球可再生能源投资超过化石能源，这个趋势会持续下去，不会改变。就是不考虑可再生能源的绿色溢价，他们的成本也越来越低，具有足够的竞争力。美国越是加快出口LNG，越是会造成国内能源价格的上涨，因为国内供应趋紧，更别说建设LNG出口设施的巨大成本——现在美国消费者已经多支付1110亿美元了(笔者注：数据待进一步核实)……

记者提问，如果特朗普政府在气候政策、气候融资等方面都无所作为，是不是拱手把机会让给中国了？参议员给出的答案也与众议员们不同。谢尔顿说，我们需要正确理解能源安全，我们不能把安全建立在美国不能控制的东西上，例如国际油价，美国就无法控制；相较于再打贸易战，采用碳边境调节税(Carbon Border Adjustment Mechanism ，简称CBAM)更好，因为中国产品的碳足迹高，CBAM可以促使制造业回流美国。马基补充：现在中国在可再生能源发展方面有宏大计划，而特朗普没有，这很可怕，电脑手机互联网让我们在过去的竞争中领先，未来可能落伍，必须加入新竞争。

本土记者依然追问政治问题：美国说要对阿塞拜疆实施制裁，为什么不制裁亚美尼亚呢？参议员先生没有太避讳，认为现在的战争结果让亚美尼亚居民流离失所，并不是最佳方案，还应该继续通过谈判解决争端，另外阿国还有不好的人权记录。

两场记者会对比非常强烈。简单说，众议员讲政治(话术不陌生)，参议员讲经济。但民主党在参议院已经失势，众议院也岌岌可危，能阻挡住特朗普“开发吧，宝贝！开发吧！drill, baby, drill）”的誓言吗？

在两场美国国会议员的记者会之前，马基先生就已经参加了一场关于美国LNG出口和全球影响的会议，表达了类似的观点：世界不需要那么多LNG，美国应该停止审批相关项目。来自欧盟、乌克兰的学者表达了类似观点，认为战争让欧盟能源转型加快，再增加天然气消费得不偿失。乌克兰学者指出，在战区建设一个太阳能电站只需要几天，但天然气设施需要几年。

场内磋商

场内谈判乏善可陈。COP29附属机构会议(SB61)闭幕，减缓和实施工作组(Mitigation Ambition and Implementation Work Programme , 简称MWP)连程序性的决定都没形成，推到2025年波恩会议(SB62)继续讨论。据说现场充满了互相指责。不过由于这个议题的重要性，还有可能在第二周的磋商中“复活”。关于适应、损失和损害、技术等议题，形成了程序性决定，来年继续。气候资金新集体量化目标（New Collective Quantified Goal,简称NCGQ）文本更加难产，下半程部长们直接上手是必须的。很直接的感觉是，这次立场相近的发展中国家（Like-Minded Developing Countries，简写LMDC）、非洲集团（African Group）、阿拉伯国家（Arab States）在很多议题上看似形成了统一战线。

另一个问题是，到底会不会有 “总体框架性决议”（cover decision）？理论上看，这个“东西”是个新发明，没有相关授权；从实际操作看，从2019年COP25开始、在2021年COP26上发扬光大，每年的COP大会都有一个总体框架性决议，凝练大会重点议题和讨论结果以及其他各方都感兴趣的问题。通常主席国在这个文件的磋商中要发挥较大的引领作用，但此次阿塞拜疆显然没有做好相应准备。

参考文献

[1]https://www.reuters.com/world/us/us-lawmakers-urge-blinken-push-azerbaijan-human-rights-ahead-cop29-2024-10-03/
[2]朱松丽，惠婧璇，胡珮琪. 第一次全球盘点中的能源转型[J]. 中国能源，2024, Vol.46(1-2): 79-90
[3]https://enb.iisd.org/sites/default/files/2024-11/enb12860e.pdf

■ 老木：资深气候圈观察家。